第一次工业革命,机械代替人的手脚……第四次工业革命,有人声称,AI代替人脑。人类研究了蛋白质的1/1000,但瞬间被AlphaFold2算出剩下的998/1000(但致命的0-1,为人类所为)。
掌握AI:一、警惕AI式的应试教育;二、让强悍的AI为素质教育服务;三、它强任它强,清风拂山岗——素质教育不变色。
链接:黄全愈:站在AI肩膀上的素质教育(连载之一)
黄全愈:站在AI肩膀上的素质教育(连载之二)
黄全愈:站在AI肩膀上的素质教育(连载之三)
站在AI肩膀上的素质教育(4)
——脑机对接是“医治病人”还是“制造超人”?
文|黄全愈
六、AI教育鼓励学生收集观点,但孩子能创造观点吗?
完全用AI代替教师,只能复制已知世界的东西,无法探索未知世界。比如,AI自习室的学生只能重复观点、收集观点,但没有创造观点的机会。
收集观点和创造观点,是不同的教育概念,更是不同的教育理念。收集的是别人的观点,创造的是自己的观点,何其不同!
儿子8岁,上二年级。一天,回家嚷道:要写蓝鲸鱼的“科研论文”……
我瞠目结舌——不是我这种博士“研究生”才做“研究”吗?
实际上,一旦孩子对某些事物产生好奇,如“昨天的云都去哪儿了?”哪怕是学前,也开始了“科研”!只不过,往往是始乱终弃的,发端于一个问题,结束于另一个问题。这不,萌孩子8岁就开始顺杆子上——正式写“科研论文”。
儿子:“老师说,论文至少有三个问题,要写满两页纸。”
那时他刚能读稍厚一点的书,写由几个长点儿的句子拼凑的所谓“文章”(AI却能秒杀连老师都写不出来的文章)。
儿子借了十几本书,有的文字多些,有的图画多些,均为关于蓝鲸鱼的书籍。
两周后,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份研究报告《蓝鲸鱼》终于问世。
论文仅三张活页纸:第一张是封面,画着一条张牙摆尾的蓝鲸。论文含四个小题目:1.介绍;2.蓝鲸吃什么;3.蓝鲸怎么吃;4.蓝鲸非凡之处。
每个标题的正文不过两三句话。既无开篇段,亦无结论段。
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简短,但也是最有意思的论文。不是问“吃什么”就是问“怎么吃”。孩子聚焦的层次很低,干的是收集观点的活儿。
其实,AI更能漂亮地秒杀“蓝鲸鱼”!我随手选张在后院嬉戏的两只比特犬的照片,让AI写个故事。几秒后,一教授与两个狗狗交流的小说完成了。语句通顺、辞藻华丽,主题不俗。但,你是愿意AI帮孩子秒杀一美文,还是孩子自己写一篇四不像?当然,在这个阶段,我们不可能奢望孩子能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论文;我们要的就是在这篇四不像的、非常幼稚的论文里,埋下深究问题的种子。
我们既不要对孩子的科研求全责备,又要警惕一个隐藏得很深的陷阱——满足于培养进行收集观点的孩子。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培养创造观点的孩子!
收集前人的材料的“研究”,儿子还做过不少。如,研究长城、漫画等。我知道,这是必然阶段(但有很多人,包括研究生、学者,永远停留在这个AI阶段,只不过做得更漂亮、更专业罢了)。但这仅为过渡阶段,绝不能是永久阶段。我们要慢慢地把收集观点的“小AI们”,引导上创造观点的道路。
像AI自习室一样,美国小学侧重通过孩子的发问去收集材料;中学阶段,就要超越AI自习室——提出问题后,去证实或证伪某个假设,进而创造自己的观点。
七年级(初一),自然科学的老师要求学生自选课题进行研究,课题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爱选啥选啥。唯一的要求:不能重复前人的研究。
儿子终于想出一个异想天开的课题:测试白老鼠的决策能力。只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才敢这样干,我这种老油条是想都不会想的。
两个月后,儿子完成了他的研究《老鼠有决策能力吗》。
美国的学术论文有特定的格式:一、背景简介;二、提出假设的论点;三、阐述研究方法和研究过程;四、对新信息做统计分析;五、提出自己的见解。
儿子的论文完全模仿“美版八股”:十页正文外加三页分析表格。有条有理。是不折不扣的“创造观点”的论文。
他的结论,颠倒了我的三观:老鼠没有作出复杂决策的能力,但简单记忆和本能会影响它们作出决策。
学校展示了一百多份研究报告:音乐(古典、乡村、摇滚)对植物生长的影响;食物的色彩与消费者的心理;狗靠什么来决定和选择玩具……
校外评委评出一、二、三等奖。儿子获动物组一等奖。
许多人热衷“注疏解”式的研究——给经典“注”,然后在“注”中“疏”,再在“疏”中“解”。连范仲淹在楼上抑或在楼下写《岳阳楼记》,也研究得呜呼哀哉。
其实,钱学森“难题”的根源:只注重培养能“注疏解”地“收集观点”的人;不重视培养能“创造观点”的人才。换言之,靠AI或AI自习室,我们仍无法回答“钱学森难题”!
AI自习室注重培养搜集观点的孩子,太难(甚至不可能)去培养创造观点的人。
AI会告诉你:1+1=2,当然,AI也可能海阔天空、出人意料地告诉你:老师说“1+1=2”,但爱迪生说:“1+1≠2!把两杯水倒进一个杯子,是两杯吗?把两块泥捏一起,是两块吗?”然而,AI不会告诉你1+1=3,那是AI对“确定性”的极限——再跨一步,可能是“不确定性”的雷池。因此,我们要允许学生超出范围的发问,特别是发散性思维、批判性思维和创新思维。否则,AI自习室就成了收集观点的集散地。
父亲说,写东西感觉发挥最好的时候,是(喝了一些酒)看窗户模糊的时候……初时,我不解:为何“模糊”了,反而清醒。后来理解,父亲当时是“脱帽右派”,尽管都是研究英语语法现象的思考,只有“模糊时”,才能放开来写。啊!AI就是父亲“窗户模糊”的思维集散地……
要求AI自习室去培养创造观点的人,有些苛刻,但避免缩小、限制、局限学生的思维、眼界、胸怀……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和需要给AI自习室开一开天窗。
七、AI教育能“解决问题”,但能“发现问题”吗?
无所不知的机器人,发现一个殉爆:在AI自习室里,查不到“发现问题”,只剩“解决问题”。于是,机器人喃喃自语:既然在“自习室”里没有“发现问题”——就是No problem(没有问题)。
AI可以解决人类许多现有的问题,但AI自习室却不培养孩子提出问题的能力。什么是这个有果无因的原因?为何“发现问题”缺席AI自习室?
倘若我们不能培养出“提出问题”的孩子,0-1的创新和AI遥不可及……
“发现问题”的基石太沉重,因为我们要填大人给孩子挖的大坑——以为学习的首要问题是“解决问题”,而非“提出问题”。
这个陷阱严重反智,不讲逻辑,违背常识。
有一年,有位美国教授请我去他儿子就读的私立小学介绍中国文化。我暗忖,对付十几个五年级的小学生,不是“洒洒水”吗?答应了。
那天,我走进教室,竟然没人起立,没人报告,也没人问好。十几个学生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有些孩子似乎不在乎做报告者已进教室。心里有点不舒服,也有点看不起他们,随便讲了讲,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准备草草收场。
谁知,有孩子大声提醒:还有提问环节!噢……还好这口。问就问呗,几个毛孩子,能把我怎么地?
万万没料到,第一个孩子就让我难堪,他叫我评价闹得沸沸扬扬的某事件。我不想评论,但又不知该怎么回答,就东拉西扯,西扯东拉,讲啊,讲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突然,那个孩子笑起来:“黄教授啊,你讲来讲去,讲了很多,其实你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哄堂大笑。
接下来的提问,让我应接不暇,狼狈不堪。
比如,有个孩子问:“若你是美国总统,首先要改变什么?”
我说:“我不是美国总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她说:“我知道!正是这样,我才想知道,你是怎么用另外一只眼睛看美国的?”
我答道:“你的假设不成立,我不回答不成立的假设……”
她笑笑,仍紧咬不放:“那好,我问你另一个问题:你最不喜欢美国文化中的什么东西?”
我犹豫半天……鼓起勇气:“我最不喜欢,你们让一个客人当着你们的面,去评价你们不好的东西,或许这就是美国文化,但中国文化的礼节不允许我这样做……”
恐怕无所不知的AI都不知道,我这个回答,竟博得满堂彩!
孩子们“提出问题”——简直是坑一个接一个地挖,让我跳进去不是,不跳进也不是……因为要“解决问题”的是我,不是他们;他们只负责挖坑,不负责填坑。这就是AI不能意识到的孩子们的“逻辑”——没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更是AI创新的障碍)!
无论是谁,都是先发现问题,才去解决问题的。孩子发现不了问题,“问题”只能来自大人。由于大人给的都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孩子就失去发现问题的机会;于是,孩子就老是跟着大人做已知的循环;又于是,孩子只能是收集观点的人,成不了创造观点的人。再于是,孩子不能发现问题,问题就会“发现”孩子,并“解决”孩子……
AI无法意识到:发现问题是无限的,解决问题是有限的。正是不培养“发现问题”能力,才是教育前所未有的难题。
无法“发现问题”,“创”和“新”从何而来?因此,AI自习室只能研究“伪”问题,解决“伪”问题。
教育是先有问号(问题)还是先有句号(结论)?这是两种教育观。
发现问题是创造的前提。没有“发现问题”的“创”,“解决问题”的“造”——只能是山寨!
所以,爱因斯坦说:“产生问题常常比解决问题更具有实质意义,因为解决问题不过是数学或者实验的技巧罢了。”
我们不应该先把“?”拉直,再来问问题;而应该先把“?”看作“鱼钩”——去探究问题,去深究可能引发潜在的一连串的问题——钓到更大的“鱼”……
AI能培养“聪明的孩子”,但只有素质教育才能培养“智慧的孩子”。
“聪明的孩子”能够知道答案,能理解别人的意思,能很快抓住要领,完成作业,乐于吸收知识,善于操作,长于记忆……
“智慧的学生”能提出问题,能概括抽象的东西,能演绎推理,寻找课题,运用知识,善于发明,长于猜想……
学习知识不过是“知道答案”,探索创新则是“提出问题”。我们必须反省“知道答案”和“提出问题”两者的微妙而巨大的不同。尽管前者可能很高深,后者可能很浅薄;前者很正确,后者很荒谬。但是,前者再正确,也是重复已知的知识;后者再可笑也是在探索未知的答案。前者是原地踏步,后者是蹒跚前行。素质教育必须运用AI,但AI代替不了素质教育。
显然,“知道答案”与“提出问题”,不是一个量级的学习。
本来AI是搜集人类“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数据的,但到了AI自习室,就把数据变成为孩子寻找课程答案的过程。“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数据目的,变成“自习室”的“解决问题”的工具。于是,“发现问题”不见了,只剩“解决问题”。
AI是能够“发现问题”并乐于“发现问题”的(尽管人类的认知有限,因而“解决问题”也有限)。问题是,AI自习室无限放大了“解决问题”的功力,却又关闭了“发现问题”的功能。只要孩子仍然不能发现问题,AI就会“发现”孩子,并“解决”那些最终无法“解决问题”的孩子……
另外,所谓“发现问题”不是在AI自习室敲敲键盘询问:圆周率是多少?而是发自内心地“发现”问题,如,水的分子式是H₂O,氢和氧均为易燃物质,但为何水不能燃烧?换言之,是自己“发现”和“产生”的问题:这些问题往往是好奇心的“为什么”和想象力的“怎么样”,常常不是现成的“什么”(如,啥是圆周率)的问题。
鼓励AI自习室自设“发现问题”的激励机制(点数、评分、奖励),去鞭策孩子去“发现问题”,而不是仅仅对现有“解决问题”的测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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