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 | 飞船饲养指南（一）
本期科幻小说来啦~
今天为大家推送的是
《飞船饲养指南》（一）
作者：门罗
科幻小说
一
“没有，不是，这儿还不是太阳系。”
李佩望着船舱外死气沉沉的陌生群星叹气，耷拉着脑袋回到储藏间清点剩余的食物储备，十几斤压缩饼干，几十罐肉罐头，油，速食面，各种高热量零食和饮料。他抓挠着油腻发痒的头皮，将过期的食物拢成一堆抱走，从飞船的皮下储存单元走到消化单元，一股脑地把食物抛进翻滚的消化液中。伴随着咕噜噜的声响，飞船的燃料表指针开始回升，终于达到足够再次空间跳跃的水平。
他几个星期前才换上的干净衣服已经皱巴巴地垂在身上，散发出不大美妙的气味。剩下的饮用水看来不够富裕一次洗澡了，他叹气。墙壁上挂着一些廉价的核能油灯，投射下昏暗而长久的暖光，这就是咂舌号的全部照明。他从光线下穿过食道走廊，静谧之中只有咂舌号缓慢的心跳声，像是爵士乐的鼓点。回到神经单元，地面中间一摊不可名状的东西是他换下来当铺盖的脏衣服，空气里到处臭烘烘的。他时常幻想着自己已经回到地球的家，整洁的床铺与四月雨后清新的空气。然而睁开眼，外面还是黑漆漆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星空，他想真倒霉，干脆把自己也扔进消化炉里做燃料……
“嘎啊——！”
有力的叫声斩断了李佩的自怨自艾，那是他的乌鸦奈文摩尔，一只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的聪明鸟。
李佩心领神会，坐在控制脑前开始专心思考如何返回地球。
这是艘神奇的生物体飞船，外形像鸡蛋，开发商将它骄傲地命名为咂舌号，寓意使用者都会对其啧啧称奇。虽然相比于机械飞船速度慢，但生物体飞船更轻便，节能环保。最重要的是，产品厂家搞推广新品价格便宜，李佩微薄的工资也能支撑得起，他想着以后再也不用乘坐拥挤的星轨列车在公司与家之间奔波了。在他签订购买合同时，销售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艘飞船性能非凡，坚实的外壳足以抵抗小行星冲击。
两个月，不出两个月，在李佩下班回家路上，这艘号称性能卓越的飞船就被陨石砸破了相。蛋壳上裂了条缝，好在被壳内渗出的组织液粘上了，但定航与通讯系统彻底失灵。由于没有定航系统，他没法主动选择空间跃迁目的地，只能猜一个方向跳看看能不能找回家。
于是一个月过去了，他彻底迷失了方向。手机在这期间耗空了电量，因为生命体飞船上找不到电插口。虽说在公司人员混得还不错，但也没有熟悉到有会关心他下班去哪儿的人，大家都忙着加班，估计没人会发现他的失联。
但他到底是个乐观的人，只要行动起来寻找解决办法，恐惧与虚无就会远离他。他坐在控制脑前，双手合十祈祷，又用电影上看来的手势画了个不标准的十字，重重按下了空间跳跃神经元。
啪的一声，李佩觉得自己像块橡皮糖被人揉捏拉扯。再睁眼时，窗外还是陌生的死寂星空，星图显示它仍然位于A618星系内。他发现自己最近的跳跃都是在同一片区域间移动，范围不超过八十光年。头两次的跳跃使他出现在完全不同的星系环境中，但之后移动范围逐渐就稳定下来，这是为什么呢，李佩苦思冥想。
他正想着，奈文摩尔拍打翅膀大喊大叫，爪子抓着笼子门使劲摇晃，想要挣脱出来，把他的思绪全扰乱了。他怒气冲冲地起身拉开笼子想教训它一番，结果它身子一侧，嗖地飞了出去。李佩追着他跑到记忆房间，被一个黑箱子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奈文摩尔轻巧地落在黑箱子上，用喙敲打着箱子盖，李佩爬起身，才发现绊倒自己的不是箱子，而是一本巨大的飞船使用说明书。
“原来还有说明书……”购买前销售员保证他只要知道基础的家禽饲养知识就能开动咂舌号，李佩从没想过还有什么额外使用注意事项。
奈文摩尔投来了不赞许的目光，它之前在笼子里朝李佩吼了几百遍就是想告诉他说明书的存在。虽然名义上是宠物，但面对个粗心又冒失的主人，奈文摩尔才是那个每天带着老父亲式担忧的存在。
“好吧，好吧，但我对复杂说明书可有阅读困难症。”李佩不好意思地嘟囔着，翻开目录开始在针尖大的字眼间检索空间跳跃词条。
【飞船神经元运作原理】，【动力转化与能量输送】……
【生物伦理与道德条款】，【时间穿梭守则】……
【胃肠道消化与空间跳跃】
一人一鸟合作下终于找到了对应页码，李佩埋头苦读，用几个小时读完了前二十页的说明。
【……作为生命体，咂舌号的肠道神经与中枢神经同样作用于大脑。为最大程度吸收营养物质，咂舌号的消化炉内由四千万亿的细菌进行消化工作，它们在分解食物分子的同时还会额外根据分子差异释放神经递质，通过肠道作用于中枢神经，影响各种激素分泌。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传递路径会最终刺激咂舌号大脑中的量子罗盘，扰乱其对电子自旋状态的判断。因此我们不推荐使用者向咂舌号喂食标准压缩燃料以外的食物，除了无法提供足够能量意外，这种行为也可能会影响飞船飞行的路线准确性……】
“所以说……食物的属性会影响飞船移动的选择。”李佩想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能是他一开始喂给飞船过期食品，与压缩燃料属性完全不同，于是飞船跳跃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星域，但后面他一直都在给飞船喂过期食品，他就只能在这片星域打转了。
这片星域到处是死掉的行星，无生气的外表偶尔可见白色或者暗粉色的冰川。与过期食品的形象十分吻合。
他灵光一闪，要是用来自地球的食物喂飞船，应该就能跳跃到地球附近了。储藏室里的速食和零食显然不行，全都是外星快递买的，随着人类定居星球越来越多已经算不上是地球独产食物了。李佩咂着嘴，目光定到奈文摩尔身上。
鸟食! 它的鸟食是在地球买的! 李佩激动地跑到储藏间，不顾奈文摩尔的抗议搬了好几袋鸟食倒进消化炉。这下总没问题了，他信心满满，按动空间跳跃神经元。
眼前景色不一样了，行星是翠绿翠绿的，恒星是金光闪闪的，世界充满生气，从绿色的太阳来看，他应该是在仙女星系的鸟神星附近。
哪里又出岔子了，李佩检查着鸟食袋。天，居然也是外星进口的，他想起来自己当时买鸟食的店好像挂着个进口商超的招牌，难怪那么贵，可恶的宠物消费主义。他忍受着奈文摩尔报复的啄咬，回到说明书前，继续阅读剩下的部分。新一轮专心研读后，他发现咂舌号的肠道菌群其实与味觉细胞更相似，是根据味觉刺激释放神经递质，与食物成分相比味道才是更主要的影响因素。难怪压缩燃料尝起来都没什么味，他想，或许自己可以通过对现有外星食品进行二次加工，制作出属于地球的食物。
李佩在储藏间思考，如今将农耕活动与食品加工转移到自然环境更好土地更开阔的外星进行是大势所趋，有什么是代表地球特色的食品呢。他看了看地上成堆的压缩肉罐头，牛肉面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连星轨列车的地球站前都有几家连锁牛肉面馆。他忍痛挑了些相对新鲜的压缩肉罐头，用罐头肉炖的汤估计不好喝，但喂给飞船就无所谓了。生物体飞船的一大特点是，不用担心飞逸的液体破坏精密仪器，分布在墙面的类血液循环系统会自动吸收喷溅上的液体。你可以在船上自在地烧开水，李佩觉得这个卖点他们应该大力宣传，绝对是打开广东地区销路的突破口。他在消化单元的灶台生火烧水，将罐头肉全都倒进去熬煮，为了增加热量，他还放了点猪油和黄油，保证这一餐能量达到空间跳跃的水平。肉汤油乎乎的，闻起来还不错，他拆了几包速食面进去一块煮。等到面条软烂，他推着大锅到消化炉前，还是忍不住尝了一口。呃，没有盐，味道又油又淡，标准的火车站风味，他毫不留恋地把整锅面条都倒进去。
再一次空间跳跃，他看见了闪亮的银色轨道，星轨列车! 他现在就在仙女星系的悬臂边缘，一个多月来他终于又看见人类文明的痕迹了。李佩心中狂喜，一通手舞足蹈，抱着奈文摩尔亲吻，在船舱里表演无实物开香槟。然后他逐渐冷静，自己停在这儿没用啊，通讯系统坏了，他和其他飞船交流不了，他只能在前窗上用厕纸拼出大大的“SOS”字样，指望着那艘过路的飞船发现他。但在这荒僻地方遇到飞船的几率和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打到出租车的几率一样低。做地球料理的大方向是对的，他安慰自己，可能是银河系外的星轨列车站点也开始有牛肉面馆了。国人强大的饮食消费能力啊，他感叹。
要想想更本土的食物了，至少说不能走出银河系啊，他抱着薯片鱿鱼干坐在地上填肚子。
作者：门罗 曾在蝌蚪五线谱网站发表《夫人的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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