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点符号功能及当下使用中的几个问题
标点符号是汉语书面语中，辅助书面表达的符号系列。其作用是使汉语书面语更为清晰、准确。
一、从语音、词语、语法三个方面来看标点符号功能
1.从语音方面观察，标点符号标示出语音的停顿、拖长、戛然而止和语调等。标示停顿可区分不同语义。如“货到，全付款”跟“货到全，付款”语义不同。准确标示停顿不仅使表义清晰，有时还传递出语言的韵致。如某作品描述飞流而下的瀑布在风中消散，说：“如烟，如雾，如尘。”若改用顿号，写成“如烟、如雾、如尘”，便顿然失色。标示语音的拖长实际是指某个音节的延长，如“同学们——你们好！”中是“们”字发音的延长。标示语音戛然而止，往往跟说话人情绪有关。如“‘班长他牺——’小战士说着不禁哭了起来”中，“牺”后的骤停表现出小战士的悲痛心情。标点还可标示出陈述、疑问、祈使、感叹等不同语气的语调。
2.从词语方面观察，标点符号标示出词语的性质、作用以及被强调等。如“《杜十娘》剧中杜十娘的命运引起观众同情”中加书名号的人名指剧作，没加书名号的指人物，性质不同。“他拿着一本书（昨天买的）”中，括号标示出其中词语的作用——补充说明。“这个工作需要创新”中，着重号标示出“创新”是被强调的。
3.从语法方面观察，标点符号标示出词语的结构关系和结构层次。
例如：
（1）陈梦/王艺迪在女子双打比赛中获得冠军。
（2）民族的形式，新民主主义的内容——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新文化。
（3）老王给我发微信说：“送你一部《红楼梦》（昨天去王府井新华书店买的一部“程乙本”〔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印刷的120回本〕为底本的《红楼梦》），已快递，请注意查收。”
（4）做，要靠想来指导；想，要靠做来证明。
例（1）用分隔号标示出“陈梦”“王艺迪”结构关系紧密，是一个整体；与此相反，例（2）破折号后的“这”复指前面的“民族的形式，新民主主义的内容”，这里的破折号标示出其前后没有直接的结构关系。例（3）用引号、圆括号、六角括号标示出不同的结构层次；例（4）用逗号和分号标示出复句的两个层次。从语音、词语、语法三方面观察的，是标点符号的基本作用。标点符号的修辞或者说审美作用，则是对标点使用的美学观察所得，是附着于基本作用之上的附加作用。
二、标点使用中，当下几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1.引号内句末点号的位置
先看例子：
他强调，“要坚决落实党中央和省委、省政府决策部署，压紧压实省州问题反馈问题整改责任，集中精力补短板、强弱项，坚决打赢打好‘翻身仗’，努力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句尾的句号宜放在引号外。原因是：引语前的“强调”后是逗号。这时引语是句子的组成部分，把句号放在引号内，只表示引语的结束，不能表示句子的结束。如果“强调”后是冒号，引语成为独立使用的成分，这时句号可放在引号内。这是当下“常见病”。
2.加引号的直接引语须明确交代说话人
时见未明确交代说话人之弊。
例如：
“记得当时厂里如果外国专家半个月没来，设备就无法维修。”李建国说，后来大家在坚持自主创新上下足了功夫，铆足劲追赶世界先进水平，实现了历史性的飞跃发展。
引语后的“说”“管后不管前”，只表明此后话语是谁说的，不能表明前面引语是谁说的。引语后使用“表示”“介绍”“认为”“感到”等，同样会造成说话人不明的后果。
例如：
“‘八个坚持’明确了金融工作怎么看、怎么干，既有世界观，又有方法论，为我们提供了根本遵循和行动指南。”张经理表示，要坚定践行“金融为民”理念，不断拓展普惠金融服务的广度和深度。
句中“表示”同样“管后不管前”。有时引语后话锋一转，直接叙事，也导致说话人不明。
例如：
（1）“一定要尽全力抢救。”专家会诊后，医护人员进行了紧张的抢救，患者病情逐渐稳定，母子平安。
（2）“你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并登记手机号码。”在江苏省南京市鼓楼区的“宁青驿站”，一位戴眼镜的小伙拉着行李箱走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例（2）从下文可揣度出说话人，（1）则难以揣测。常说表达宜“准确、鲜明、生动”，从“准确”角度说，两例都应明确交代说话人。
因此，引语后的“某某说”“某某表示”等，其后宜用句号。例如：
（1）“那时大家都不看好我，也没人相信我的经营模式和经营理念。”他说。
（2） “看到山村孩子们的学习一点点进步，感觉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邹勤洪表示。
如果引语后继续介绍说话人想法，宜在交代说话人后进行，如：
（3）“这个办法很有效，我们将继续坚持，并在实践中不断改进、创新。”刘继中说。他表示，今后还将吸纳新的人才参加这项研究。
3.序次语不宜混用
“第一······第二”“首先······其次”等序次语是各自独立的一套，不宜混用。“第一，······其次，······”“首先，······第二，······”之类序次语混用的说法不规范，不宜采用。
4.“双、单相间”规则的运用
引号中又有引号，书名号中又有书名号，这就是套用。为清晰起见，须“双、单相间”。“双、单相间”其实是一种规则，或者说是一种思想，意在区分。请看例子：
（1）小李说：“小张一再叮嘱：‘给我带两个“驴打滚儿”。’”
（2）他的论文《试析〈文选·屈原《离骚》〉》获得好评。
但是，如果套用的引号被括号、书名号隔开，关系清楚，不必再用“双、单相间”方式区分。
例如：
（1）《孟子·告子上》：“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暴”同“曝”），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现代汉语词典》）
（2）妹妹说：“我昨天也去买了《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校对标准论坛）
分析句中引号、书名号套用情况时，需从外向内一对一对“盯住”观察，方洞明结构关系。
5.表示总说、分说的复句，总说后不宜用逗号，宜用冒号
例如：
动物吃植物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是把整个植物吃掉，如原生动物；有的是把植物的大部分吃掉，如鼠类；有的是吃掉植物的要害部位，如鸟类吃掉植物的嫩芽。
这个复句开头的“动物吃植物的方式多种多样”是总说，故其后用冒号，后面是并列的分说。时或看见有人将这里的冒号误写成逗号，不妥。——这种做法抹杀了复句中的总、分关系。
6.段首独立引用的诗句等，句末句号宜放引号内
段落开头引用的诗句、谚语、名句等末尾的句号，有的放在引号内，有的放在引号外。例如
（1）“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2）“一年之计在于春。”······
（3）“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比较起来，（1）（2）做法比较好，因为引文是独立引用的，而不是充当句子成分。
三、正确使用标点符号，益于书面语准确表达
1951年10月5日发布的《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关于学习标点符号用法的指示》指出：“目前全国各级政府机关文件和各种出版物的稿件所使用的标点符号，混乱很多，往往有害文意的表达······”所以，学好、用好标点，有益于书面表达，可更精准地表情达意。例如：
（1）微笑是笑之国度里的国王；微笑是笑之花海中的牡丹。
两个并列的分句内部都没有逗号，分句间用逗号是常态；而（1）用分号与常态不同，显示出强调并列关系的意向。
（2）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 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 好得多······
例（2）说话人在“所以我就领她来”后本想说“她在鲁家干过 活儿，情况都了解······”，但为表达简洁，省去了，直接说后面的“熟门熟路······”。这里的破折号准确标示出语意上的跳跃。
值得注意的是，不掌握标点符号用法，不仅不利于写与读，还会在古籍加注标点时出现失误。请比较：
（1）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红楼梦：名家汇评本》第98回，北京图书馆出版社，第751页）
（2）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红楼梦》（全二册）第98回，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北京第3版，第1186页）
例（1）中“你好”后用破折号，（2）中“你好”后用省略号，标点不同。这是林黛玉在《红楼梦》中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远处传来宝玉迎娶宝钗的乐声。她想起跟宝玉一起作诗，一起读《西厢》，一起说酒令，以及多少花前月下的倾谈。尤难忘宝玉诉肺腑、赠罗帕、雨夜相探······。说不尽的浓情蜜意，一时间荡然无存，心上情郎竟成他人夫婿。怀想、怨尤、悲愤、绝望一齐涌上心头，激情难抑，一时哽咽，导致话语骤然中断。例（1）用破折号精确标示出黛玉话语的中断。破折号有标示话语中断的作用，而省略号无此作用，故（2）中的“宝玉，宝玉，你好······”会令读者误解为“你好”后还有话，只是省略了，从而不能准确读出黛玉生命最后时刻情怀激动引致的话语戛然而止。
1955年新中国召开了首次“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罗常培、吕叔湘在大会所作报告《现代汉语规范问题》谈及标点符号，发人深省：“单就书面形式说，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异体字和生造字的问题，另一个是标点符号的问题。这些个问题，从语言规范的角度来看好像只是次要的问题，但是在报刊和出版社的编辑部和校对科是异常严重的问题，浪费的人力可惊，而在读者方面还是有意见。”罗、吕先贤的深刻见解，至今仍具启示意义。
作者：杜永道系《语言文字报》原主编
图片：新华网
编辑：张昊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