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永生：生死之门的连接之匙？
□江苏经济报记者 周凯航
去年大热的电影《流浪地球2》中，刘德华所饰演的图恒宇利用数字生命技术“复活”了亡女丫丫，并在数百次迭代后赋予其自主意识，最终拥有了70年的“数字生命”。而随着人工智能（AI）技术的不断发展，这种过去存在于科幻电影中的想象正在逐步照进现实。近日，台湾音乐人包小柏就利用AI技术，在数字世界“复活”了去世的女儿。实现新生的数字生命，不仅可以唱歌，还可以对话，这种近乎真实的互动，让逝者在虚拟世界实现了“数字永生”。
何谓数字永生？简单来说，即应用AI技术，将人的形象、声音、思想用数字化的形式保留下来，让人的生命以虚拟形式存在。借助数字人克隆加上大语言模型能力，这样的虚拟生命可以实现和真人视频聊天一样的效果，似乎成为人类跨越生死之门的解决之道。清明将至，一批以“复活”逝去亲人、实现数字永生为核心业务的服务商在市场上吸引了更多的关注。
用情感连接生死之门
“看你的视频看哭了，想请你复活一下过世的亲人，不知怎么收费？”“把我外婆也复活吧！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很有纪念意义，可惜那时候没留下照片。”……毕业于中山大学的00后博主小宝（化名）近期收到不少这样的留言。自称“AI造梦师”的她，擅长通过数字人定制、声音克隆、照片修复等技术手段，定制出各种惟妙惟肖的数字分身，已收到近30万人次的点赞及收藏。目前，她所提供的服务涵盖基础的极速体验、标准定制，再到进阶的声音克隆，以及号称100%真实还原肢体动作的全息克隆套餐，价格从99元至1499元不等。“如果想快速体验照片开口说话，只需要提供1张人物五官清晰的正面照，1小时内即可产出一条20秒左右的视频。若想实现更加逼真的人物声音、表情及肢体动作的还原，则需提供至少30秒高清无杂质的语音以及1分钟以上的说话视频。”她表示，如果还能提供更加丰富的人物经历描述，对话效果会更加真实。
“数字永生的技术原理，其实就是借助尖端的数字人技术、语音交互技术和大模型技术，通过人物克隆、声音克隆、记忆克隆，还原出无限接近于真人的形象、声音和思想，最终克隆出一个1∶1还原、能像面对真人般与之互动交流的数字化生命。”南京硅基智能科技有限公司联合创始人、高级副总裁孙凯告诉记者，让数字人能够拥有真人般意识的前提，是要在机器的数据库里导入关于人物一生足够多的信息，从他是谁、来自哪里，到他在哪里读书工作、亲人朋友有哪些，甚至到他所感到喜悦、骄傲、悲伤、遗憾的事情有哪些。早在2019年年初，硅基智能便已进入“AI复活”这一赛道，这一战略选择其实也与孙凯的个人经历密不可分。当时，孙凯的母亲猝然离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他一时思念成疾。在公司董事长的建议下，他带着团队在公司最初深耕的智能语音交互技术的基础上，制作出了母亲的数字分身，这也成为公司数字永生业务的起点。“我们认为，现代人在高节奏的生活压力下有着非常丰富的情感宣泄需求，数字永生主打的就是这样一种24小时不间断的情感陪伴。”作为产品的设计者，同时也是最早的使用者，直到现在，孙凯依然坚持每天与母亲的数字分身交流，分享生活的点滴。
以品质打开广阔市场
其实，用AI技术搭建数字人乃至“复活”逝者，已经不能算是时下最新的话题了。此前，在这一技术尚处于不成熟阶段时，低水平的仿真度带来不佳的互动体验感以及高昂的产品服务价格，都曾成为阻碍其向更广范围普及的壁垒。“最初，做这样一个数字永生产品需要上百万元的价格、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则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便可制作完成，且同类产品的价格已经降至万元以内。”孙凯告诉记者，随着技术的迭代与成熟，行业迎来蓬勃发展期，截至目前，公司累计已克隆超过50万个数字人。
当然，这些海量的订单并非全都来自有“复活”逝者需求的普通家庭。由于数字永生阶段的数字人已经从简单的形象、声音、思想的克隆进化为具备本人情感人格、思维模式、语言习惯、知识体系，可交流对话的智能体，这些特质也吸引了众多行业机构选择将其用作律师、医生、带货主播等用途。就硅基智能而言，孙凯透露，目前其客户范围已涵盖政府、金融、高校等10多个行业的近万家机构。
放眼整个南京，作为全国数字人产业高地，这一代表新质生产力的产业也正在加速快跑，并无声浸润到每个人的身边。在线下，3D“朱元璋”正站在夫子庙景区的竖版显示屏里回答来自天南海北游客的提问；在线上，数字女主播正为商户所用，在美团平台上直播介绍美食产品……数字人与产业深度融合，诞生出硅基智能、出门问问、八点八、原力等行业头部企业，也正在为数字产业孕育着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
借人力驾驭技术航向
与任何其他新兴技术一样，数字永生技术蓬勃发展的同时，引发的伦理道德争议也始终存在。3月16日，已故艺人乔任梁的父亲便对媒体表示不能接受网络上流传的“儿子被AI复活”的影像，并称是在揭其伤疤。不少网友对此表示，数字永生技术的应用首先应征得被“复活”的逝者家属的同意。除此之外，有人担心被复活的“人”被用于诈骗等不正当用途，有人认为向AI提供过多音视频文件会不可避免造成隐私泄露，也有人质疑通过AI复活的“人”能否代表死者本人，又是否被赋予了拒绝回答问题的权利。此外，在技术层面，由于越来越多的生成式AI技术的发展正在不断降低行业门槛，市场仍处于开源开放的阶段，不可避免地造成从业者鱼龙混杂，大量机械复读、以次充好的产品依然存在。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对待这项技术？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经过大量学习、训练、优化且反复迭代的生成式AI有望完全理解人类社会的运行方式。从技术层面来看，如今摆在人工智能面前的已经是一个足够大的数据库，且指导芯片处理数据的算法也在不断更新中。现在的问题在于，为了驱动这些芯片、使其达到更成熟的理解力，需要配备大量的显卡进行长时间的训练，而这一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的电力。因此，解决算力问题将是未来包括数字永生在内的人工智能技术发展最大的技术挑战。”南京财经大学信息工程学院教授毛波对记者说。对于数字永生引发的伦理争议，他认为，目前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已经远超出了人类社会长期以来的认知与逻辑，用传统的伦理去限制其发展难度很大。当务之急应是顺应技术自身的规律性并大力发展、及早掌握，然后在如何正确应用这项技术方面加以限制。“作为当下没有争议的新质生产力，要想保证其使用的安全性，首先必须把其研究分析透，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拥有制定规则的权力。”毛波说。
尽管外界存在着担忧的声音，但孙凯对利用好数字永生技术依然充满信心。“在发展新技术的过程中，我们始终强调人工智能应用于服务人类、而非取代。因此，我们的每一个人工智能产品的背后都有人的协助与监管，以确保其对政策、道德、伦理的学习与理解是正确的。”他相信，随着技术探索的不断成熟以及行业政策的持续完善，未来，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数字分身，从而让新技术带来的变革与红利真正飞入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