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在第27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未来影院”单元展映环节，8名观众在普陀区大渡河路长风大悦城影院里，佩戴Quest3设备欣赏沉浸式VR作品《蛇形挽歌》。

今年，上影节“未来影院”单元引入16部国内外沉浸式佳作，围绕“画中游、屏中游、景中游”三大主题，展现未来观影的新模式。其中，《蛇形挽歌》属于“景中游”主题，依托VR（虚拟现实）、MR（混合现实）等多种技术，呈现东方美学和传统文化的韵味。该作品曾于2024年亮相威尼斯电影节制作桥单元，并入围上海国际艺术节“走出去”单元。

影片历时两年半匠心打磨，从户外剧场到VR世界，从国际舞台推广到国内影节首发，团队以虚拟现实技术对经典进行创新演绎，将VR 360度动画、VR 180度实拍与混合现实表演融合，打造具有文化共鸣的感官体验。

沉浸式VR作品《蛇形挽歌》以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牡丹亭》为蓝本，观众在其中亲自编织关于爱与觉醒的心灵成长史，获得超越常规审美的交互游戏体验。作为跨文化交流项目，它深度结合东方文化与前沿技术，让观众共享虚拟现实梦境。文明互鉴不以山海为远，当日本演员与中国舞者同框出镜，不同文明实现跨时空“对话”；当全景动画创新演绎水傀儡戏与皮影戏，打破二维屏幕的“戏中戏”再现“游园惊梦”，赋予中华传统文化以现代活力。

首创双路径叙事结构

重塑观众感知文学经典的方式

《蛇形挽歌》以“至情”为叙事主线，通过沉浸式叙事，带领观众体验杜丽娘与柳梦梅跨越生死的真情，彰显中华文化深厚的人文精神，使观众在现代呈现方式中感受情感共鸣。

导演吴贰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蛇形挽歌》首创VR和MR并行的叙事结构，通过自由探索的分支故事，增强观众体验感。“观众选择自画像或录音带，将进入分支情节，当他们摘下头显，又能在真实场景互动。”观众可从柳梦梅和杜丽娘两个角色出发：以数字身份寻找佳人踪影，从水墨风文学场景回溯过去，与柳梦梅在光影交织中重组记忆碎片；通过具身认知等待柳梦梅到来，水傀儡、现场舞蹈与动态视效重构身体经验，随杜丽娘走完自我觉醒的心路历程。

围绕全剧故事框架，执行导演Yichen设计两种体验次序：“两组观众分别走进杜丽娘或柳梦梅的世界，具身体验剧情发展，和身边物件发生交互，甚至触发叙事方向的改变，但他们会殊途同归。”

在同一空间，既能线性深潜，也可层层回环，感知作品的形式也随双路径改变。《蛇形挽歌》尤为独特的一点，便是双线叙事形成的多维感官体验，既融汇东西方美学精髓，也打破传统观演模式。宋代古画自然流动的全息投影，配合人物焕新的AI技术，构成传统文化的全新风景线，突破了沉浸式叙事旧有范式。当你化身杜丽娘，《牡丹亭》中“惊梦”“偷期”等情节，将融入360度全景 2D 动画的水影戏，缥渺梦境浮出园林风光；当你成为柳梦梅，沿小径走进一帧帧分层搭建的古典亭榭，超现实意识空间由此缓缓展开。

以五个篇章串联起“视听触嗅味”五种感官，观看杜丽娘故事线的观众先站立体验，观看柳梦梅故事性的观众则坐着体验。不同体验次序鼓励观众重组线索，拼凑自己对角色和故事的理解，这种结构创新赋予原作个性化的解读。值得一提的是，当观众走到双线交汇处，虚拟现实头显会切换至混合现实模式，演员将身着相同服饰与数字角色共舞。如何实现传统文化创新体验的无缝衔接？“ VR 里的色调是偏灰黄色，当观众摘下 VR 头显，会看到线下空间所使用的也是古老东方材质。”舞美设计朱美霖说。

东西方音乐元素的融合也是亮点之一。伴随五声音阶与西方和声的结合，故事开始讲述杜丽娘感梦而亡、葬于梅花树下。当她生前所绘画像被柳梦梅拾得，音色开始变得游离、压抑而诡异。在不同场景转换时，瀑布声与溪流声的渐变实现两条故事线的过渡；在情绪高涨的沉浸时刻则进入静默，观众的内心则与音波产生共振，柳杜二人在跌宕起伏的剧情重逢。

以跨媒介融合为美学特色

营造多元感官之旅

作为国内首个改编自中国戏曲剧本的VR作品，《蛇形挽歌》将360度水傀儡动画、180度影像实拍与混合现实表演等相结合，运用全息投影、声光装置、算法技术创造沉浸式艺术空间，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重构东方魔幻版“人鬼情未了”。“以现代艺术手段重构《牡丹亭》的‘至情’主题，是对传统精神的传承创新，通过 VR/MR 等前沿技术赋予经典新生命，使其在当代语境中与观众产生共鸣。”导演吴贰介绍。

戴上VR头显之后，观众从水雾涟漪穿越400多年时空，乘船跨越生死边界的水域。在触手可及的清冷光影里，水墨古画平添动态质感，远山竹林在实时渲染中次第展开，杜丽娘从水上园林踏浪而来。水傀儡戏与十米见方的水池巧妙交互，非遗皮影戏生动再现昆曲旦角的肢体语言，充分展现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相融合的魅力。“为了贴近梦中情境，我将水傀儡的颜色饱和度调低，不仅是简单还原美景，而是传达含蓄古典的意境。”舞美设计朱美霖说。

虽是VR作品，其中的古风庙宇装置同样别致。在占地30平方米的纯白神庙，观众轻抚绢布、枯木和旧家具等物件，也可触碰由3D扫描技术复原的榫卯结构；坐在由旧木改造的屏风后，可透过九个分割区域，窥探其他区域的故事线索，怀旧氛围将观众包裹在朦胧诗意里。伴随风吹竹叶的声音，以及阵阵虫鸣鸟语，180度实景影像打破开篇素雅风格，单拎反抗命运和执着于情的篇章进行演绎，在艺术形式方面进行大刀阔斧的创新，展现男女主角对爱的追求和自由意识的觉醒。

因情成梦，因梦成戏。当故事回归《寻梦》和《写真》，抒情独舞在清寂幽光中展开：饰演杜丽娘的舞者身着素衣，于灯光明灭的闺房内缓缓舞动。凄凉之情化作温柔舞姿，旧照片、自画像等零散意象隐现，将物是人非的寂寥铺陈开来。当杜丽娘翩然起舞于无垠海面，此时的她不再是传奇剧中的纤细身影，而是逐渐化作真实场景中的女性。“在独角戏中，我仅靠舞蹈表现内心情绪，这非常具有挑战性。杜丽娘怀着对柳梦梅的深情逝去，这种情感在日本文化作品中比较少见。”日本女演员扶苏介绍，在海边实景拍摄时恰逢暴雨，天气非常寒冷，但身体进入海水的负重状态，更贴近杜丽娘的心境。

这场招魂与逐梦并存的舞蹈，正是《蛇形挽歌》中极具想象力的一幕，也是还原人物心境的一幕。隔着屏风，饰演杜丽娘的舞者在富有呼吸感的音乐中，踏着乐段节奏摇曳登场，白色裙装如盛开的百合。当她与虚拟的少女杜丽娘同步起舞，肢体语言诠释梦醒时分的怅惘和痛苦。随着屏风逐渐消失，演员的舞姿也变得更具张力。处于情感交汇处的观众，在梦境空间里难辨虚实，沉浸于具有情感浓度的多维体验。

如何实现虚实交互体验的无缝衔接？“我们通过‘镜前遮挡转场法’实现空间过渡，搭建虚实之间的桥梁；同时采用分段式结构，通过系统性视觉语言体系，确保各场景既有独特艺术特质，又在叙事上实现流畅过渡。”动画设计孙泽萍说。

广泛拓展应用场景

致力于传统文化的“嫁接”与传播

本届上影节，《蛇形挽歌》展现传统文化创新转化，以沉浸式光影体验、贴合东方意境的全景音效、具有未来感的数字舞蹈，在文化传播方面展现潜力和后劲。

在虚拟现实影院，未来将如何观影？“社交性和沉浸感仍是关键要素。”导演吴贰说，人们对观影的需求不只是“看”，而是“一起看”,VR影院也发展为多人同步、空间共享。他认为，沉浸展览、现场戏剧、互动游戏与虚拟影像的交融，将成为跨界融合的风向标。

这是主创团队以东方意境探索现代表达的大胆尝试。2023年，其环境戏剧版走进威尼斯戏剧节户外表演单元，于博洛尼亚首演。团队始终保持着推动文化作品出海的步伐和信念，通过对传统观影模式的颠覆性革新，大胆探索未来的娱乐模式，以及艺术类作品的应用场景。据悉，团队将与文化企业、公服机构、非标商业体等开展合作，推进项目在不同场景的常态化展映。

VR作品市场化路径的开辟，需要有创造力的青年导演为产业赋能。《蛇形挽歌》的出现，意味着观众真正走进故事，亲手打造独一无二的情感体验。它还预示着大家可以“梦境同频”的未来，人们共同进入虚拟世界，建立情感连接。当真实场景的互动让情感和故事无缝衔接，当虚拟世界成为我们无限创意的舞台，未来艺术也不再是单向体验，而是你我共同创造、共同感受的“真实”旅程。

此外，在类型模式化、同质化增强的市场环境中，跨领域合作和产业链精准布局也将为后续发展注入动能。未来将通过国际影展、国内巡演等渠道扩大影响力，项目成果将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持续发酵，促进国际艺术交流与文化教育的深度融合。作品也可在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等公共机构展映，使中国传统文化能更好地得到传承创新。

同时，团队也计划开发《蛇形挽歌》的衍生产品，应用于文化教育领域。例如，研学课程可以结合《牡丹亭》的文化内涵与VR 技术原理，为青少年提供创新性的学习体验；出版基于项目的动画、研学课程和数字互动出版物等。

从《蛇形挽歌》后续运营的蓝图，就能管窥虚拟现实影院的未来模式和可能性。展望未来，团队借鉴社交 VR 应用，将作品打造为多人共享的VR社交空间，让多人共享梦境的版本成为编织情感的平台；又或者以定制化版本契合当地文化特色，重点面向青少年和亲子家庭，通过寓教于乐的方式使作品成为教育普及的载体。

“通过多元化的形态，我们旨在实现文化传播与商业转化的良性互动，形成可持续发展的蓝图，与不同产业形成更深层次、更宽领域的开放合作，促进VR行业和虚拟现实影院的发展。”吴贰说。

文 | 林昕琦 罗海韵 行晓艺

图 | 主办方